“每年到高考时节就上热搜,但我其实不太想提这事了。”
说这话的人,可能是所有中国父母最期待培养出来的孩子——为了录取她,清华大学主动降了60分,还让她任选专业;毕业时作为清华经管学院优秀学生代表,得到了当时的清华校长、如今的上海市委书记陈吉宁的接见;毕业后在投行深耕10年,曾是摩根大通亚太区同一届排名最高的员工……
图/《小欢喜》
如今,还有人不断在互联网上发问:当年在自主招生面试上,引得清华各专业教授抛出橄榄枝的才女张莹嫇,现在怎么样了?
天之骄女,靠插科打诨取胜?
“现在大家说到我,就是‘四川省文科状元’、‘德智体美全面发展’。”张莹嫇话锋一转,“但我当年高考漏涂了一面答题卡、靠着自主招生加分才上了清华,体育也不行,所以这两件事都夸张了。”
眼前这位神采飞扬的女性,让人很难和“独角兽企业女高管”一词联系在一起。接受采访那天,刚结束上一场会议的张莹嫇身着燕麦色大衣,领边露出丝巾的绿,过耳短发间闪着长串彩色晶石耳饰的光,言语间还不忘分享下班后飞去看演唱会的快乐。如果你不认识她,或许会以为这只是一个颇有生活情趣的OL。
而这份走到哪带到哪的快乐气场,很难说不是来自家庭的熏陶。父母爱交朋友,小时候家里宾客不断,她丝毫不反感,还愿意大方给叔叔阿姨表演节目。周末,父母去茶楼打麻将,她也能在一旁找到自己的乐子,和茶楼服务员、陌生茶客交朋友。
生活中的张莹嫇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张莹嫇认为,这种从小常常见陌生人而养出的不怯场的特质,后来成了她在自主招生面试上被青眼相看的关键。“川渝人生性爱开玩笑。虽然我当时很紧张,但面试的时候,我感觉自己就是在和教授们扯闲篇。可能教授们也没想到,好学生还可以这么好玩、这么放松,所以他们对我印象特别好。”
听她讲述自己的经历,会有一种“世界是为E人准备的”的感受。但在张莹嫇看来,自己并不是所谓的“别人家小孩”。父母对她并不严格要求,除了“放学到家先做作业”之外,只期待她能快乐生活。
刚上初中时,从小学就散漫惯了的她还有过成绩滑坡的经历。感到格外挫败的张莹嫇,开始恶补功课,尤其是最差的数学,甚至每逢寒暑假就自学下学期的内容。当她终于在成绩上“逆风翻盘”时,数学已经成为她最拿手的科目。高三模拟考,她几乎每次都能拿到成都市第一名。
“不服输”的心态,从学习延续到工作,成就了张莹嫇,也曾让她迷失方向。选经济管理学院金融系,是因为最牛的学长学姐都在那;毕业后选择投行,也是因为最顶尖那拨人的去向;在投行10年,为了突围,甚至自行“合理化”内卷,经常加班到凌晨,周末也不休息……
“不服输”的心态,成就了张莹嫇,也曾让她迷失方向。(图/unsplash)
在香港的摩根大通,张莹嫇为客户提供上市、投融资、并购交易咨询服务,参与的交易项目金额动辄上百亿,谈论的是宏观层面的行业趋势,自上而下地去看所有问题。但在工作了七八年后,张莹嫇开始隐约感受到一种不安全感。没有人告诉她,自己做出的决策在实践中是否正确。从学习到工作,自己一直以来的成就都与大平台深度绑定。离开平台、拿掉title之后的自己,是谁?还能做什么?
如果在摩根大通坚持走下去,成为银行高管也说不定。但张莹嫇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。
“我希望自己不管在哪里,都能有从0开始的能力。”
为了这个目标,她做了一个很多人预见不到的决定——回到内地,加入一家专注于亚洲敏感肌护理的初创国货护肤品品牌溪木源,哪怕代价是降薪90%。
习惯算账,
却降薪90%回内地创业
“我做任何事都习惯算账。”
从顶级精英圈“下嫁”到一家创业型公司,还降薪90%,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不划算的。但张莹嫇给出的答案很简单:“这条路上有我最向往的状态。”
在辞职之前,张莹嫇就已和刘世超相识已久,也曾借出差的机会来到他创办的溪木源参观。
她发现,这家公司全体成员,包括老板的生活状态,是她非常羡慕的——他们都很拼,追求结果,积极向上。即使这家公司发展前三年与疫情时期完全重叠,他们也没有苦大仇深地创业,而是始终带着一种松弛感。
松弛感,是张莹嫇向往的状态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“一帮很单纯、很快乐、相处很融洽的人在一起,做很具体又很有趣的事情,这样的公司文化我很喜欢。”
作为一个前宝洁人,刘世超有着与张莹嫇相似的大平台背景,但比她经历过更多跌宕起伏:由于不甘于现状,他放弃了自己的高起点开始创业,不料两次均以失败告终,跌入了人生的低谷。最终,年近40的他重新站了起来,三度创业,终于打响了自己的招牌。
打动张莹嫇的,除了刘世超的“强者心态”,还有他敏锐的觉察。“他更像是一位‘超级产品经理’,热衷于钻研艺术与美,有极强的品鉴力和感受力,连产品中百分之零点几的香精浓度差异都能发现……”
在刘世超身上,张莹嫇看到了自己钦佩的影响力,以及值得自己追随的地方——原来离开大平台之后的路,还可以这么令人向往。
但习惯算账的她,并没有因为感性而抛弃了自己作为投行人的判断。
那十年,她深度参与过众多国内、跨境交易,观察过太多行业,对商业运作模式了如指掌;也曾被外派到美国纽约,与各种国籍、各种背景的人打过交道。她清楚如何通过企业的决策来计算收益、预测发展前景,了解不同地区的商业红蓝海,以及所适配的企业战略及消费者需求。
(图/unsplash)
在张莹嫇的价值衡量体系中,溪木源很有实力,且具备长期发展的潜力,还快速“站稳了脚跟”,处于对她而言仍大有可为的阶段。
“对于我这种没有经营过企业的人来说,能参与一个公司从1到10的构建,是很有价值的一件事。”
要知道,张莹嫇在投行拿的年薪可是七位数。而这一回,她选择把自己“投”了进去。
从0开始,
她走出自己的极限时刻
初入溪木源,张莹嫇再度确认了自己决策的正确性,以及自己所期待的自下而上的改变。只不过她没想到,从宏大到细微的“革命”,比想象中还要难。
创业公司的工作模式,是极度结果导向的:不在意过程,不在意你是否努力,不在意事情不如预期的原因,只在意结果。与其费口舌解释,不如花心思想补救方法。一旦出现问题,也会被直接指出。这和她曾经所在的工作环境很不一样。
“我以为自己已经不是很在意面子了,但刚来的时候还是很受挫。从‘不知道自己不知道’,到‘知道自己不知道’,再到发现自己搞不定的事情越来越多……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啥都做不好,简直陷入了绝望之谷。”最后,还是骨子里那股“不服输”的劲儿,让张莹嫇放下了对外界评价的期待,走出了自己的极限时刻。
加入溪木源后,张莹嫇越发明确自己的方向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与自己周旋的同时,张莹嫇也在用她的方式,“修剪”溪木源。
热爱经济学的张莹嫇,对商业常识非常熟悉。而溪木源身上正好具备她和刘世超所重视的“常识”:不追求一招制敌,而是坚持在产品研发、品牌建设上 “细水长流”地投入。而靠着专注与沉稳,成立仅4年多的溪木源不但实现了快速突围,还让大部分知道它的人,成了它的用户,而且很多用过它的用户,都用持续回购来表达对产品的认可。
作为一个护肤品公司,数据对于溪木源而言相当重要。但张莹嫇发现,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套数据,同步、汇报起来效率很低。
为此,她从0搭建起商业分析(BI)团队,帮公司搭建了数据化看板,并牵头IT团队推出内部数据平台,将运营、销售、复购、用户画像乃至公司内部的财务、人力等部门的数据,都上线到这个工具中。目前,它在内部的使用率非常高。
比起工具,张莹嫇更重视对人的影响。在她这个“前投行人”的带动下,团队逐渐养成用“算账”的逻辑去推进工作的习惯,不管是BI战略还是营销推广,都更多地结合数据来做分析,用同一套语言体系来沟通。
(图/unsplash)
“但有些感性的东西算不出来,我们也要相信他/她。”张莹嫇始终坚持给团队营造正面、快乐、向上的氛围。“我是ENFJ,是感性人格。当初来溪木源,也是因为喜欢美的事物。”
作为一个针对亚洲敏感肌的护肤品牌,溪木源始终致力于传递自然疗愈力,让每位消费者从中得到安全、有效、愉悦的护肤体验,从而重拾生活的美好。这一点深深打动了张莹嫇:“只要我的生活能为这个世界创造美,提供能比肩艺术给人的愉悦感,就很值得。”
在“微生态”的承托下,
与溪木源走向远方
在溪木源,张莹嫇的工作时间变得更自由了,但工作强度反而增大,有时从早上10点忙到晚上10点,其间往往一开就是五六个会。
但张莹嫇并未有过沟通困难的时候。在她看来,从摩根大通到溪木源,都是非常性别友好、管理扁平的环境。“很多渠道负责人都是女性,加上公司里女孩子也很多,很多时候参会者全是女生。在这里,没有性别歧视,更没有职场打压。”
在溪木源的时间渐长,张莹嫇明显感到自己慢慢“沉淀”下来了。
“以前投行的工作太专业化,会一定程度上限制好奇心的发展,但我很爱琢磨、喜欢研究规律,现在就有了特别多可观察的素材。”
虽然每天工作繁重,张莹嫇还是会给自己留出大块完整的时间,定期健身以及阅读各式各样的书籍。
人生迈入30+,张莹嫇身上的焦虑味儿反而越来越淡。聊起自己某天翻出大二时写的网络日记,她乐不可支——当年的小女孩,满心以为自己2年后就要走进婚姻。而今天的她,早已不相信“什么年龄就要完成什么任务”的说辞。
“我觉得女性的成功,要建立在自由、自给自足的基础上。不管在哪个地方,都能有从0开始的信心和底气。”张莹嫇认为,实现这种状态的必要条件,是拥有坚实的自我,成为跨学科的人才,不断迭代与自我修行。
在溪木源,张莹嫇如愿从事“美”的事业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虽然已经能自己“造血”的溪木源目前暂不参与投融资,但张莹嫇也一直为公司在投资市场上的估值做努力。2023年12月,溪木源登榜2023年“广州独角兽创新企业”,成为2020年以来广州乃至整个中国美妆行业唯一的“美妆独角兽”。而她未来的任务,是发挥自己的专长,在未来的几年内着手收购工作,为公司补充子品牌。“这也是成为世界级美妆企业的必经之路。”
面对这个日渐庞大的团队,她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。
“我比较自洽,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努力工作,知道进步给自己带来的快乐,所以我希望把这个观念传达出去,让大家知道自己每天辛苦工作得到了什么。这对一个人的整个人生都是有意义的。”
她重视对下属的培养,会尽力以合作而不是管理的模式与下属相处,帮每个人寻找“进步带来的成就感”,让他们在感受到自身成长的过程中,搭建起新的心态,从而让整个工作状态迈上另一个台阶。
而溪木源的小伙伴们,也给了她不少惊喜。他们让张莹嫇意识到,原来“上进”并不是只存在于传统意义上狭窄精英圈的特质。她也常常感动于同事们追求卓越的精神以及强烈的自我成长的愿望。
“宏观是我们必须接受的,微观才是我们可以有所作为的。”刘世超经常提及的这句话,来自张莹嫇和他都喜欢的查理·芒格。过去,张莹嫇或许更多是在理论层面感受到震荡;但与溪木源结缘后,她才真正从实践中体验到了这其中的成就与快乐。
保持自己的成长性,创造正面的影响,为大家营造一个好的 “微生态”……在张莹嫇看来,这就是自己作为管理者、作为女性、作为个人所能做到的,最有意义的事情。